不合格的爸爸

不合格的爸爸

香瓜这种在中国北方很常见水果,已经有二十几年没吃了,
几天前在加州一家墨西哥超市偶然见到有香瓜买,就买了几个。
今天吃到香瓜的味道,顿时让我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也就是30年前,我五六岁的时候,四叔骑自行车带我到农田里吃香瓜。
我记得好像是有的农民就在自己家的香瓜田边卖刚摘下来的香瓜。
浇田的水是刚抽上来的地下水,冰凉清澈,我们把香瓜洗一洗,坐在田边就吃了。

这本来是一段无比快乐的童年时光,
可是此时此刻我却无比悲伤,内疚,
因为无论我如何的搜索我的童年记忆,
也找不到我爸爸的影子。
本来是该我爸爸带我吃香瓜,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样的记忆。
此时脑海偶尔也浮现出一些我爸爸带我做过的事情,
比如说带我去水泊寺游水,去田里摘蘑菇,
去田里给兔子拔草,去田里捡农民不要的土豆等等,
不过30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我爸爸带我的这些经历,
没有一样是让我感到快乐的。
对于30年前的童年时光,我可能不记得具体的情况,
但我能记得这些经历带给我的感觉,比如快乐,不快乐。
快乐的回忆我的印象深刻一些,不快乐的回忆或者是很平淡的就淡忘了,
所以回想30年前,快乐的回忆,就只有四叔,没有我爸爸。


我仔细的想,四叔和我爸究竟有什么区别?
那就只有一个字,爱。


一个是充满爱,一个是缺乏爱。


充满爱,就是四叔经常下班,或者周末,或者休息,反正一有空,他就带我出去大野地玩。
所谓大野地就是城市附近的郊区农村。吃香瓜,捉蝗虫。那时候,他二十多岁,还没结婚。


缺乏爱,就是我爸下班还加班到晚上八九点,
周末也加班,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从来不管孩子,
一管孩子就是说我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猪脑子,比猪脑子还笨,呵斥我,
我最记得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聪明的小孩不用教就会,一般的小孩教教就会,
笨的小孩教一百遍也不会。我就是那笨的小孩。
小孩没有天生就笨的,智力障碍的除外,只能说我爸根本就没有耐心教我。
我是个三五岁的小孩,不是成人。你不能用成人的标准去要求我。


充满爱,就是四叔从来不呵斥我,从来不责骂我,
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说过我,一句重的话都没有说过。
现在我带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要想做到这点,
不但需要非常的耐心,还需要有爱在心中。



我对四叔的印象就是他带我去大野地玩中午回来,
充满快乐和自豪很乐意的跟我说,四叔给做好吃的,
给我做鸡蛋炒米饭,然后坐那看着我吃。
1980年的时候,鸡蛋是很贵的东西,他应该是用奶奶家里养的鸡下的蛋给我吃,
那时候他们大人都舍不得吃,留给小孩子吃。
现在,虽然我天天给孩子做饭,却几乎从来没有像四叔那样。
充满感情带着爱,给孩子精心的做过一道菜。
不过,我老婆虽然不怎么做饭,但是一旦做蛋糕,点心,smoothy,
她的精心让我多少也体会到一些她对孩子的爱也一起注入到这些蛋糕,点心,smoothy里面。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个失败的爸爸。
我自己的爸爸也是如此,他天天做饭,但你却丝毫感受不到爱在饭里面。
因为他做饭的时候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样快速的完成任务,怎么样做可以省钱。
我的童年里,也依稀记得我爸带我去捡草喂养兔子,小树林里捡野蘑菇,
捡农民丰收过后田里剩下的土豆,不过这一切我没有感到快乐。
是因为我爸在带我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心里不是充满爱而是满脑子想着别的东西,
比如如何多捡一些土豆,多捡一些蘑菇,省钱,虽然这是毫无必要的,
他是把打饥荒年代的习惯带到了当时。


而我真正想跟他去一个比较远一点的小河去捞虾,他却从来没答应过带我去。
理由是显而易见的,他去的目的是多捞一些小虾回来吃,而我去给他捣乱,添麻烦,
显然影响了他捞虾,而且他还要花时间来看着我,不用掉水里。我显然是他捞虾的一个麻烦。捡蘑菇,捡土豆就不存在这些麻烦,而且我也能帮他捡一些。
所以他带我出去玩的目的都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那些土豆,蘑菇,当然顺便带我玩。

四叔带我玩,我的印象中就是纯粹的带我玩,
在农民的田里给我买香瓜吃,给我买西瓜吃,
他自己也从来不捡土豆,也从来不捡蘑菇,也不用我帮他捡。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妈说我爸不管我,让他多带我出去画画,
他就每天下班带我去大野地,我画风景,他不是陪我一起画,而是自己拿本书看。
也还是不管我。

我刚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妈说我爸,要么是不管我,一管就是骂我笨,这个也教不会,那个也教不会。所以我妈看不下去了,让我爸中午在工厂吃饭,不要回家吃饭。免得他中午回家吃饭又骂我。而且从那以后,我妈就不再让我爸管我,我爸一管我,我妈就跳出来
把他轰走,我妈给我挡着少挨点骂。

我爸在我印象里从来没做过一件让我现在想起来感动的事情,
让我心寒的事情到有,比如说在北京旅游他为了省2毛钱的公交车钱,当时我才七八岁,从天安门广场,一直走路走到王府井,再走到火车站。我就只记得,当时我累的走不动,
我跟我爸说,我走不动了,我要坐公交车。
他总是说快到了,快到了,就是不肯花2毛钱做公交车。
那天晚上,到了火车站,他为了省六七块钱的旅店钱,带我睡在北京火车站广场的电线杆下面。下面垫一张报纸。半夜我被冻醒了,带我进火车站里面的地上睡,没睡一会儿,
火车站扫地的清洁工轰我们起来。早上我就冷的拉肚子了。
我们又不是家里没钱穷的住不起旅店,
我很难想象我爸的这种毫无意义的省钱对我来说是一种爱。

同样是去北京旅游,我大概七八岁,我们带我和姥姥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星期旅店。
北京的故宫,天坛,北海,颐和园等等景点都逛过了,
我当时小,也不懂什么贵不贵,一口渴就要吃雪糕,喝冷饮。
我妈从来不说不买,只是说过一句,每天给你买雪糕的钱都有十块钱。
跟我们在北京旅游,从来都是坐公交车。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北京火车站,
我肚子饿了,看到火车站附近一个大排档卖快餐盒饭。5块钱一盒青椒炒肉米饭。
80年代的5块钱的盒饭可不是现在大街上的5元盒饭,那时候一个的工资也就一百元左右。
我是小孩子,不懂事,肚子饿了,就要吃那个,她还是给我买了。


从北京晚上坐火车回家,我躺了两个硬座的座位。
当时应该车上人很多,过道上站的都是人。有几个人让我坐起来给他们一个座位。
我妈说我有病,不能起来。就这样一直睡到下车。
这些点点滴滴的背后是爱。而我爸则是把省钱放在第一位。

我四五岁的时候家门口经常有骑自行车拉一个大木箱卖雪糕冰棍的,1毛钱一个冰棍,2毛钱一个雪糕,每次我都去买,我记不清谁给我的钱,应该是四叔,奶奶。因为我爸一来不在,而来即使在,他就只知道省钱,也不会给我买个雪糕。那时候四叔还没结婚,住在奶奶家,工资都交给奶奶。


缺乏爱,就是我爸从来没有鼓励过我,也从来也没有表扬过我,我的印象中他就只会说我笨,说我浪费时间,不好好学习,就算我中考,全市前十名,高考考上当年全省只招12个人的中山大学,他也不会为我感到自豪,更不用说鼓励和表扬了。当然,我也不需要他的表态,因为我知道他根本平时不关心我。只是到最后高考,如果考上了就不出声,考不好,就一顿劈头盖脸的唠叨。所以我已经有十五年不和我爸说话了。
他无疑是一个极其失败的爸爸。


我想我也是一个失败的爸爸,
我什么没有像四叔当年对待我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为此,我身感内疚,我也深知其中的原因,没有爱,也没有耐心。
用我老婆的话说,我不是喜欢孩子,我是喜欢数孩子(的个数)。


其实你想一想,工作,金钱,网上的朋友,有哪一样能比带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更重要?
我的大儿子今年已经9岁了上小学3年级,
我甚至没有给他讲过一个故事,
没有带他看过一本动画书,
没有跟他一起看过一个动画片
没有教过他一个英文字母,
这样的没有写下去,让我自己都怀疑我还是不是他爸爸。
我唯一做过的一点我自认为好的就是,
他通过了英语考试,可以进入正常的班,而不用去英文补习班,
我为他感到自豪,表扬了他,称赞他真了不起。
因为我从来没教过他,这些英文都是他自己在学校学的。


四叔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女儿,我的童年早已结束了,上小学了。
他整天带着他女儿到处逛,可以看的出他也是如出一辙的爱他的女儿。
我只能这么说,有的人,天性就爱孩子,喜欢孩子,天生就是一个好爸爸,好妈妈。
有的人天性就不喜欢孩子,也不爱孩子,天生就不是一个好爸爸,好妈妈。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选择我老婆的原因,
因为我通过她的言谈举止能感觉到她就是喜欢孩子的那种。
这样的女人通常都希望做幼儿园老师,或者facebook拉伯克的老婆,喜欢做儿科医生,
或者其它跟孩子有关的职业。但是前提是你必须是主观希望,充满情怀自豪的十分乐意的去从事这个与孩子相关的工作,而不是被生活所迫只为赚钱的去做。
可以想象一个根本不喜欢孩子,根本嫌孩子烦的保姆或者幼儿园老师,
根本不可能有爱心,也不可能有耐心去对待孩子,也不可能做好这份工作。
对孩子来说,这样的保姆或者幼儿园老师无疑是他们遇到的最大的悲剧。


有爱心的父母,才能带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孩子的童年就是7岁上学以前,短短的几年,我已经错过了大儿子的童年。
一旦错过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好在,我还有二儿子和三个小女儿,从今天开始意识到还不算晚。
我不想在我儿子女儿三十多岁的时候,对我的评价就如同今天我对我爸爸的评价那样。
一个缺乏爱,缺乏耐心,彻头彻尾的失败的爸爸。

顺便说一下,我的童年记忆里,5岁以前,
二舅也曾经带我出去玩,没有四叔那么多,
不过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爱在里面。
而且他几乎从来不给我花钱,即使给我花了钱,也会事后找我们把钱要回来。
他自己开了个烤羊肉串的摊子,却从来没给我吃过一串。
他带我出去玩有的时候是因为和女朋友约会,
有的时候是因为找我跟他那些列车员朋友拉关系,有时候是显示他的摩托车,
我也说不清他为什么带我出去玩,反正我感受不到一点爱在里面。
和四叔那种是完全两种味道。
二舅结婚有了女儿,整天呵斥他女儿,他女儿整天郁郁寡欢,完全缺乏应有的活泼开朗。
看来他天生是不懂怎么爱孩子,不懂怎么耐心对待孩子,也不能够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不要以为三岁小孩小,不懂事,你爱不爱他,喜欢不喜欢他,
他心里一清二楚,而且三十多年以后都还能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对待他的。


曾起何时,我也沾染上了一些我爸爸的坏毛病。
带孩子出去玩的时候,不管孩子,只管自己到处拍照。
带孩子到海滩的时候,也是不管孩子,自己一个人到海里游泳。
我老婆说我根本不像个结了婚有孩子的人。
每次去沃尔玛超市,两个儿子要买1美元的玩具车,我都说贵,不买。
每次我儿子要坐3美元的旋转木马的时候,我都说贵,不坐。
有人带着孩子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坐飞机住酒店来逛迪士尼乐园。
我家就住在距离加州迪士尼乐园门口30分钟路程远的地方,
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带过孩子去进去过迪士尼乐园。
圣地亚哥的海洋世界,野生动物园,
就在距离我家1个小时车程远的地方我也没有带孩子去过。
我不是穷到去过迪士尼就立刻破产了,也不是穷到向银行借钱买票去海洋世界,
就像我爸当年一样,是不愿意把钱花在孩子身上,

而当你不愿意把钱花在孩子身上的时候,也不愿意花时间去陪她们的时候,
你又怎么可以去欺骗她们说,你爱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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