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個逐漸變得更善良以及更有愛心的過程. 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一顧

隨著年紀的增長，你的自我會減少，而你的愛會增長。「你」會漸漸被「愛」取代。如果你有了孩子，這會是你減少自我的過程中一次巨大的進展。你不會那麼在乎「你」發生什麼事，只要他們受益就好。這也是為什麼今天你們的父母都這麼驕傲，這麼開心。他們最大的夢想成真了：你們成就了一件困難而有實質的事情，使你們變得更強大而且會讓你們生活的更好，從現在直到永遠。

生活是一個逐漸變得更善良以及更有愛心的過程. 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一顧.

變得更善良有一部分是隨著年紀增長會自然發生的。這可能是日積月纍的摩擦所造成的：我們年紀越大，越知道自私是多麼沒用的－－其實是多麼不符合邏輯的。當我們學會愛別人，我們的自我中心也從而重新被教育了。當我們被現實生活折磨，有一些人挺身而出來保護我們，幫助我們，我們從而學到我們不是，也不渴望當，獨立的個體。我們看到身邊的親朋好友一個一個離開，從而慢慢相信有一天我們可能也會離開（當然，是離現在很遠的某一天）。大部份的人，隨著年紀的增長，會變得更無私，並且更有愛心。我覺得這是真的。雪城（Syracuse）的大詩人海頓卡魯斯（Hayden Carruth）在他晚年的一首詩裡寫道，他現在大部份是「愛」了。

=======================

美國作家George Saunders013年在Syracuse大学给毕业生的致辞

這一類的演講世代相傳已經進化出一種傳統的形式，也就是：一個早過了花樣年華、一生犯了一系列惡劣錯誤的糟老頭（講的就是我），給予一群閃耀、充滿朝氣、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講的就是你們）一些衷心的勸告。

而我打算尊重這個傳統。

除了跟老人借錢，或者讓他們表演過時的舞步來讓你嘲笑，還有一個老人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就是你可以問他們：「回首一生，你後悔什麼？」這個問題你們有問他們必答。你們也知道，有的時候即使你沒有問，他們也會告訴你。有的時候即使你特別要求不要告訴你，他們還是要告訴你。那麼：我後悔什麼呢？曾經時不時的貧窮過？不太後悔。做過很糟糕的工作，比如在屠宰場拔豬蹄？（那個工作具體怎麼做的連問都別問。）不，不後悔。

還是醉醺醺的在蘇門答的河裡裸泳，結果抬頭一看，發現有差不多三百隻猴子坐在管線上往河裡拉屎，就是我在裡頭一絲不掛、張著嘴游泳的這條河？然後因此而生了一場重病，連續病了七個月？說實話，不後悔。我後悔那些偶爾丟人現眼的事嗎？像有一次，眾目睽睽的打著曲棍球，觀眾包括了我暗戀的女孩，結果我不只是一邊摔了個狗吃屎一邊發出奇怪的聲音，居然還把球打進自家球門，而且我的球棍還飛到了觀眾席，差點打到那個女孩？不後悔。就連這個都不後悔。

但有件事情我的確後悔：

初二的時候，班級來了個新同學。為了尊重隱私，這次畢業演講我們就叫她“艾倫”。艾倫個子小而且很害羞。她戴著一副藍色貓眼眼鏡，當時只有老太太才戴的那種。她緊張的時候（也就是大部份的時候），會習慣性的把一絲頭髮咬在嘴裡。

她來到我們的學校，搬到我們的附近，基本上就是被忽視，偶爾被嘲笑。（類似「頭髮好吃嗎？」這種話。）我看得出這讓她很受傷。我還記得她被這麼侮辱過之後的表情：眼神向下，像肚子被踹了一腳，好像剛剛有人提醒了她自己有多沒地位，所以她試著想盡可能的消失。過了一會兒她就會飄走，嘴裡仍然含著頭髮。我當時想像她回家後，她媽媽問她：「寶貝，今天上學怎麼樣？」她會回答：「哦，很好。」然後她媽媽再問：「有沒有交到朋友？」接著她就會回答：「嗯，很多。」

有的時候我會看到她獨自在她家前的院子溜達，像是很害怕離開。

後來－－他們搬家了。就這樣。沒有悲劇發生，沒有最後戲劇性的霸凌。

有一天她在那兒，隔一天她不在了。

僅此而已。

那麼，我為什麼後悔這件事呢？為什麼四二年後，我還在想這件事呢？跟大部份其他的孩子比起來，我其實算對她不錯的，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刻薄的話。而且有的時候我甚至會（輕微的）辯護她。

但儘管如此，這件事還是困擾著我。

有一件事，我知道是真的，雖然說出來有點肉麻，而且我也不太知道怎麼消化：

我這一生最後悔的那些事，都是善心的失敗。

當另一個人，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受苦，而我的反應卻是。。。理智的。保守的。輕微的。

或者如果從另一頭看這個問題：在你的生命中，你想起哪些人，心中會生起最不可否認的溫暖？

我敢打賭，一定是那些最善待你的人。

可能這會聽起來過於簡單，而且實際做起來的確很難，但我認為作為一個人生目標，這個目標不算差的：盡量善良一點。

到這裡就要問一個關鍵問題了：我們到底是什麼問題－－為什麼我們會不善良？

我認為是這樣的：

我們每個人生出來都有一系列先天錯亂的想法，大概源自於進化的自我保護本能。這些錯亂的想法是：一、我們是宇宙的中心點（也就是，我們各自的來歷是最主要也最有意思的，甚至是唯一的）；二、我們跟這個宇宙是分開的（首先有我們，然後才有那些外在的所有垃圾－－什麼狗啊、盪鞦韆啊、內布拉斯加州啊、烏雲啊，以及那些別的人）；三、我們是永恆不變的（死亡雖然真實，但在你身上真實，在我身上沒有）。

當然，我們並不是真的相信這些事情－－從知識層面上來說，我們知道並非如此－－但我們直覺上卻深信而且依賴這些錯覺，而這些錯覺使得我們將自己的需求優先擺在別人的需求之前，雖然我們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莫過於變得無私一點、對於當下所發生的一切更覺醒一點、心胸更開闊、更有愛心。

我們知道我們想做這樣的人，因為我們都曾經做過－－而且非常享受。

那麼第二個關鍵問題就是：我們怎樣才能做到呢？我們要如何變得更有愛心、心胸更開闊、更無私、更加能夠活在當下、少一點妄想、等等等等？

嗯，是的，問得好。

可惜我只剩下三分鐘了。

我這樣說吧：有方法的。你知道有方法的，因為在你的一生中，你有過「高度善良」的時期以及「低度善良」的時期，而你也知道是什麼使得你靠近前者，遠離後者。這個想法很讓人興奮：既然我們觀察到善心是一個可變數，我們可以理性分析出的結論就是，善心也是可以改進的；也就是說，一定有方法和法門可以實際上增長我們平時善良的程度。

受教育很好；沈醉在藝術品裡很好；祈禱很好；禪修很好；跟好朋友談心；接觸某種心靈修習傳統－－認清在我們之前有過無數非常聰明的人，也問過同樣的問題而且留下了答案給我們。不去尋求往昔智者的教導是很奇怪而且不利自己的－－如同試圖重新發現物理原則，或者發明新的大腦外科手術法，而不去學習已有的。

因為我們會發現，善良這件事情很難－－剛開始看似都是彩虹、小狗狗之類的，但其實它擴展到包含了。。。所有的一切。

有一件事是有利於我們的：變得更善良有一部分是隨著年紀增長會自然發生的。這可能是日積月纍的摩擦所造成的：我們年紀越大，越知道自私是多麼沒用的－－其實是多麼不符合邏輯的。當我們學會愛別人，我們的自我中心也從而重新被教育了。當我們被現實生活折磨，有一些人挺身而出來保護我們，幫助我們，我們從而學到我們不是，也不渴望當，獨立的個體。我們看到身邊的親朋好友一個一個離開，從而慢慢相信有一天我們可能也會離開（當然，是離現在很遠的某一天）。大部份的人，隨著年紀的增長，會變得更無私，並且更有愛心。我覺得這是真的。雪城（Syracuse）的大詩人海頓卡魯斯（Hayden Carruth）在他晚年的一首詩裡寫道，他現在大部份是「愛」了。

所以，我對你們的預言，也是我衷心的祝福，就是：隨著年紀的增長，你的自我會減少，而你的愛會增長。「你」會漸漸被「愛」取代。如果你有了孩子，這會是你減少自我的過程中一次巨大的進展。你不會那麼在乎「你」發生什麼事，只要他們受益就好。這也是為什麼今天你們的父母都這麼驕傲，這麼開心。他們最大的夢想成真了：你們成就了一件困難而有實質的事情，使你們變得更強大而且會讓你們生活的更好，從現在直到永遠。

哦對了，恭喜哦。

我們年輕的時候，充滿了焦慮，是可以理解的。焦慮我們是否俱備了成功的能力。我們可以成功嗎？我們養得活自己嗎？但你們－－尤其是你們這一輩－－可能會發現野心有一種循環的性質。你高中成績好，是為了考進好的大學，是為了找到好的工作，是為了工作表現優秀，是為了。。。

其實這些都沒關係。如果我們想要變得更善良，這個過程也必須包含了認真對待自己－－把自己當成做事的人、成就事情的人、有夢想的人。想要做到最好的自己，必須要這樣。

雖然如此，成就卻是不可靠的。「成功」，不管它對你意味著什麼，是很困難的，對它的需求是會一直再生的（成功就像一座你一邊爬卻一邊增長的山），而且「成功」變成你生命的全部是很真實的危險，真正的大問題卻被冷落在一旁。

我回顧以前的話，會看到我花了多少時間在一團像雲霧般的事情當中，而這總是把「善良」這件事情推到邊緣。比如：焦慮。恐懼。不安全感。野心。錯誤的認為足夠的成就，就可以去除我所有的焦慮、恐懼、不安全感、野心。以為只要我累積的夠多－－夠多的成就、金錢、名利－－我的神經質就會消失。至少自從我大學畢業那一天起，我就被這團雲霧籠罩了。這些年來我感受過善良，當然有－－但先讓我讀完這個學期、這個學位、這本書；讓我先把這個工作做好、買好房子、養好這些孩子，然後，最後，這些都圓滿了之後，我再開始善良這樁事。但是這些事情永遠不會全部圓滿的。這是一個循環，可以一直持續，直到。。。永遠。

所以，演講結束前的一句忠告。既然我說你的生活是一個逐漸變得更善良以及更有愛心的過程：請你快一點。加快腳步。現在就開始。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種混亂的思維方式，其實是一種病：自私。但是也有解藥的。

你這個病人要當自己最好、最主動，甚至最拼命的求救者－－去尋找那些最有用的抗自私藥物，積極的，終生不懈的。去找出會讓你更善良、心胸更開闊、能勾出那個最有愛心、最慷慨、最不畏懼的你的那些東西－－去追隨這些東西，不顧一切的。

因為，其實，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一顧。

當然，去做其他那些有野心的事情－－去旅行、變富裕、變有名、創新、做領導、談戀愛、成家也敗家、在森林河流裡裸泳（先測試一下河水是否有猴子屎）－－但當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儘己所能的，要犯錯也寧可錯在太善良。去做那些讓你更親近大問題的事情，遠離那些讓你變得平凡無意義的事情。你那最明亮的部分，是超越個性的－－如果想要的話，可以說你的靈魂－－有始以來它都是如此的閃亮閃耀。跟莎士比亞一樣、跟甘地一樣、跟德蕾莎修女一樣閃耀。把所有會遮蔽這個最秘密、最明亮的地方的都清除掉。相信它的存在，開始跟它熟悉、滋養它、不厭其煩的分享它的成果。

然後有一天，八十年後，當你一百歲，我一百三十四歲了，當我們都已經又善良又有愛心到忍無可忍的地步，來跟我說說你一生過得如何。我希望聽到你對我說：過的太美好了。

我祝你們幸福如意，暑期美滿。